没有哪个领域比政治更需要修辞学,政治中充盈并四溢着修辞——说服、认同、欺骗……

——坤鹏论

坤鹏论:现代人已误入歧途,政治哲学必须回归苏格拉底-坤鹏论

“哲学旨在以知识取代意见,

但意见却是政治社会或城邦的要素,

因此哲学具有颠覆性,

也因此哲人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来写作:改善而非颠覆政治社会。

换言之,哲人之思想的美德在于某种癫狂,

但哲人之公共言说的美德则在于温良。

哲学本身是超政治、超宗教、超道德的,

但政治社会却永远是而且应该是道德的、宗教的。”

——列奥·施特劳斯

坤鹏论建议你先这段话粗读一遍,留有个印象即可,在读完下面的内容后,再返回来细品。

一、人是社会的、政治的动物

亚里士多德说:人是社会政治的动物。

坤鹏论认为,社会中最重要的关键词包括:生存、利益、关系、等级。

社会的本质是,人类个体为了维持(生存)和完善生命(利益)的需求,与他人合作(关系),自然而然形成的群聚生态(等级)。

社会是在生存需求下人与人之间发生关系的产物。

维持和完善生命的需求表现出来的是对利益的追逐,但是,人性的贪婪与利益的有限,使得利益总是稀缺的,于是利益的多寡造成了等级,可以说,政治几乎与社会同时应运而生,并且随着等级以及人类越来越分工化而变得越来越重要。

所以,人,是社会的、政治的动物。

总而言之,生存和利益的动机驱使人们相互发生关系,在关系中产生了社会和政治。

提到关系,就必须要重温一下前面介绍过的伯克的修辞观点:

——关系是修辞学的核心,因为人在自然中生存,在社会中生存,离不开与他人调节关系,人们主要通过语言去影响他人,诱发他人的合作,而且只要是与人相关的问题,关系都是必须考虑的核心因素之一。

——语言=修辞,而修辞的基本功能是,行为者通过词语的使用促使其他行为者形成某一态度或采取某种行动,这一功能同样也是语言的一个基本功能——促进人类个体相互合作,是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重要生存条件。

——不管是科学,还是哲学,亦或者任何学科,本质都是修辞,都是为了说服别人。

坤鹏论认为,没有哪个领域比政治更需要修辞学,政治中充盈并四溢着修辞——说服、认同、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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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施特劳斯其人

前面的这些铺垫,坤鹏论全是为今天首先要介绍的施特劳斯而准备的。

施特劳斯学派比较神秘,其创始人为列奥·施特劳斯(1899年9月20日~1973年10月18日,享年74岁),他是20世纪德裔美籍犹太作家、哲学家,从1899年出生至1937年生活在欧洲 ,随后来到美国直至1973年去世。

如今施特劳斯已经成为列奥·施特劳斯的专用缩写词。

施特劳斯之前已经无须加上列奥,正如马克思之前无须加上卡尔。

他是一位政治哲学家,创立了一个政治哲学学派并与其弟子编辑了西方大学用书《政治哲学史》,成功地淘汰了此前流行的萨拜因的《政治理论史》。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以来,施特劳斯的对西方现代性和自由主义传统进行最彻底批判的政治哲学,突然被美国主流媒体指说,它已经成为华盛顿的官方政治哲学,特别是成了共和党高层的政治理念。

尤其是在1994年共和党一举结束美国国会被民主党把持长达六十年的格局,取得在参、众两院都成为多数党的历史性胜利时,美国主要媒体在惊呼美国政治大地震时,都指称当时已经去世20年的施特劳斯是“共和党革命的教父”,认为这位原芝加哥大学政治哲学家是“当今美国政治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

确实,在共和党的里根、老布什执政时期,美国许多政府机构的重要职位被他的弟子们占据。

不过,因为与众不同的研究思想,过于复古的保守主义,以及对于政治哲学的面目暴露得过于直白,使得施特劳斯的名字和思想始终缠绕着挥之不去的争议和误解。

三、施特劳斯的政治修辞观

坤鹏论认为,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蕴含着很深刻的修辞学思想。

虽然没有修辞学方面的专著,但是他在《迫害与写作艺术》、《关于马基雅维利的思考》以及1964年春季在芝加哥大学开设的亚里士多德“修辞学”研讨班讲稿中,系统地思考并论述了修辞学问题。

从其观点可以看出,他更多地继承了西塞罗的修辞学思想,也就是修辞学始终与政治秩序紧密契合。

他认为,修辞的说服本质决定它是影响政治和传播公共价值的重要途径,要么将价值相对化,要么在哲学家的控制下传达出确定的真理。

所以,在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中,修辞是重要的问题之一,修辞永远是政治家、哲学家和知识分子必不可少的话语手段,包括:政治性的文学(哲学家、政治家、文学家的著作)、口头宣传、写作等。

施特劳斯指出,政治修辞应该集中研究以下主题:

在特定的政治环境或社会中,是什么让民众相信了种种已然相信的信念;

作为哲学家或思想家的“政治性文学家”,应该如何让民众集体行动并相信共同的、客观正确的真理和价值;

如果纯哲学的逻辑论证不能做到这一点,哲学性的修辞术是否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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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隐微/显白双重教诲学说

坤鹏论认为,施特劳斯之所以成为施特劳斯,最为关键的思想支撑就是双重教诲理论——隐微/显白(也有翻译为:隐讳/俗白)双重教诲学说。

该学说指的是,将自己真正的意图用一种矛盾的手法表现出来,只有少数人才能真正体会,而文本的字里行间却完全在符合社会大众所能接受的范围。

在坤鹏论看来,它在本质上更倾向于修辞学。

也正因为有着修辞学的深入研究与思考,施特劳斯看待政治哲学家与政治哲学史的角度就完全不同了。

他认为,从古至今的政治哲学家的学说都包含着隐微和显白的双重教诲:

第一,从学说本身的意图看,政治哲学学说都包含有哲学的隐微学说和政治的显白学说。

其中隐微学说的内容才是哲学家想要表达的真实内容,而显白学说则是对于真实内容的一种保护色。

第二,从受众看,隐微教诲可称为“私密教诲”,其受众为极少数资质出众者;显白教诲则可称是“公众教诲”,是迎合大多数人理解力的教诲。

第三,从文本结构看,经典哲学文本均包含着两层意义,即内在的真实意义和外在的表面意义。

当然,这种写作手法向凡夫俗子隐藏了哲学教诲,并非隐藏到了完全看不见的地方,而是由于这种写作的艺术性和理解力所限,大多数人对就在眼前的哲学学说视而不见。

坤鹏论认为,其实,施特劳斯所说的隐微/显白双重教诲学说,是人类表达的一个共同特点,也就是往往将真正意图藏于语言或文字背后,越是关乎私利,越是不好听的话,越是如此,这就是语言的修辞性。

所以,老话才教诲我们: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要揣摩别人话语的潜台词是什么,要善于发现他人言辞中的矛盾以及不合乎实情之处,特别是话语中的转折之后,可能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有了这样的觉悟,你就该明白,人家说“没事没事”其实是有事,人家说“随便聊聊”其实并非闲着没事BB,人家说“这好那好”其实是为后面的“但是”“如果”做出铺垫,人家说“我最不缺啥啥啥”其实最缺就是啥啥啥……

就像中国古代的官场,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述不胜枚举,说老成持重,背后的意思很可能是太过保守,不思进取;说锐意进取,则有可能在委婉地表达行事过于激进。

那么,为什么政治哲学家要采取隐微/显白的双重教诲呢?

施特劳斯的答案就在其成名作《迫害与写作的艺术》的标题中:因为担心被迫害。

当然,他所说的迫害,所指范围相当宽泛,包括最为严厉的宗教裁判和最为温和的社会排斥。

而最为常见的迫害形式则通常介乎于这两者之间,并主要来自社会的大多数人。

为什么会被迫害?

施特劳斯认为,政治思想本身与社会本身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紧张关系,政治哲学在某种程度上对于社会具有危险性,这是形成所谓迫害的根本原因。

五、施特劳斯的返回苏格拉底

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主张是复古的,以复兴“古典政治哲学”为己任,在古今之争中坚决而彻底,令人敬佩,同时,他还属于新保守主义派。

而其施特劳斯学派的基本取向完全可以概括在他的两句名言中:

“现代人与古代人之争这段公案必须重新开审;换言之,我们必须学会严肃而不带偏见地考虑这种可能性:斯威夫特当年把现代世界比作小人国,而把古典世界比作巨人国,他是对的。”

“彻底质疑近三、四百年来的西方思想学说是一切智慧追求的起点。”

施特劳斯认为,几乎所有当代西方学术都早已误入歧途而积重难返,所以他本人从来不引用任何当年西方学术成果。

在他眼中,无论是什么样的主义,还是学术,从根子上都属于一个阵营——坚信现代必然胜于古代、而未来必然胜于现在的“现代人”或“进步人”。

施特劳斯将他们称为“现代民主的官方高级祭司”,现代人的这种“神圣意见”渗透于一切当代学术之中,从而不可能真正切入他认为最重大的时代问题即“现代性的危机”和“西方文明的危机”。

施特劳斯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他坚持必须从西方古典的视野来全面批判审视西方现代性和自由主义,希望找到一条出路来克制“哲学”的走火入魔,从而防止“政治”的走火入魔。

这个出路,就在返回苏格拉底开创的古典政治哲学的起点。

古典“政治哲学”的起源原本就是为了克制“哲学”的走火入魔,以维护政治社会的稳定。

所以,政治哲学问题就是“苏格拉底问题”。

在施特劳斯看来这也就是所谓从“前苏格拉底哲学”转变到“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真正含义所在。

施特劳斯反复强调,政治哲学首先必须以现象学的方式还原到“前哲学、前科学、前理论的政治世界”,哲学就是不停地追问,从而回到赤裸裸政治世界的问题,而不能从现代以来建构起来的所谓“哲学的、科学的、理论的政治理解”出发。

简而言之,政治不是科学,现代流行的所谓的“对政治的科学理解”,就是一种对政治的“非政治”的理解。

同时,他认同柏拉图的哲人王之说,认为哲学家最适合当一国的统治者。

因此,哲学家有义务教育某些天赋异禀的青年人进入哲学之路,引导潜在的未来政治社会领导人认识到哲学对于政治的改良是引向正面的而非负面的道路。

施特劳斯曾将自己的全部思想或他认为的“古典政治哲学”的全部思想以最简洁的方式表述如下:

1.“普世一体化国家”是不可能的;

2.因此任何政治社会都是特殊的,都是“封闭的社会”,即柏拉图的洞穴之喻;

3.任何曾经存在过的政治社会或任何将来会出现的“政治社会”,都必然立足于该社会一套特殊而根本的“意见”,这种“意见”不能被“知识”所取代,因此任何政治社会都必然是特殊的而且是特殊主义的社会;

4.政治社会这种立足于“意见”的特性因此对“哲人”的公共言论和写作强加了责任(如果普世理性社会是可能的,这种责任就是不必要的了);

5.哲人的写作因此需要一种特定的写作艺术(隐微/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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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自由主义者对施特劳斯的批判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亲朋,而是你的敌人。

对于施特劳斯,他的反对者主要是自由主义者,而加拿大女学者莎蒂亚·B·德鲁里的《列奥·施特劳斯与美国右派》恰好站在自由主义的立场上,对施特劳斯进行了激烈批评,比如:

第一,区分了两种人:少数的精英和作为多数的大众(人民)。

施特劳斯认为,大众就其本性而言总是自私自利的,追求物质享乐而不愿意追寻美德和智慧。

所以,开放性只适用于少数人的哲学,而社会的大多数却需要教条。

第二,认同“宗教是人民的鸦片”,但认为人民大众恰恰需要鸦片。

施特劳斯指出,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追求和承受真理。

因为真理是“肮脏的”、“有毒的”。

真理告诉我们,道德根本没有理性的基础,没有上帝,也没有因果报应。

大众如果面对这样一个道德真空世界将恣意妄为、无恶不作,社会生活将不可能。

施特劳斯认为,社会的根基不能完全和主要建立在理性或哲学的基础上。

而在把自私、自利、顽劣的人变成驯服、忠诚的公民的问题上,再没有比宗教更好的武器了。

人民需要管教、教化,需要高贵的谎言、神话和教条。

第三,政治社会必然是一个封闭社会,如果任由理性追问下去,政治社会将分崩离析。

“对社会而言,重要的不是真理而是感觉和情感的统一,能产生单一的公共正统信仰。”

第四,施特劳斯主张美德优先于自由,而自由主义主张自由优先于美德。

以上这四点有问题吗?

坤鹏论认为,真实!

但是,就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虽然他说的是真话,但是,绝大多数人不会喜欢他。

人们总是需要遮羞布,特别是政治。

修辞就是最常用的遮羞布,嘴上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心里所想、手上所做的却净是龌龊、腌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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