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主义之下,我们的眼中只有前进前进前进,而不考虑人在旅途的我们到底是享受还是遭罪。
——坤鹏论
一、由施特劳斯重温尼采的天才预见
如果说柏拉图决定了整个西方传统哲学,那么,尼采则深深地影响着西方现代哲学。
在《现代的你们已误入歧途,政治哲学必须回归苏格拉底》中介绍的列奥·施特劳斯,他对现代人的论述、批判以及回归古典,无不闪现着尼采关于科学主义高屋建瓴的预见。
什么是科学主义?
就是将科学的陈述作为唯一的智慧的陈述,用所谓的“进步”与否来作为好坏的标准。
十九世纪末的尼采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科学杀死了上帝,继而替代上帝端坐神坛,成为人类的新上帝。
虽然现代人已经不再相信上帝或者其他神明管理未来事件。
但是,他们却以一种更具宗教激进主义的信念相信着科学。
如今,你不相信上帝,没人说什么,可是,当你对科学有丁点儿质疑,就会被身边的人扣上“不科学”的帽子,而他们对科学的浅薄了解其实也早就还给了老师。
人们无条件地相信科学预测,不管在什么领域,都热衷于将未来浓缩于数字的运算以及数学模型,即使错了,也只坚信是自己计算不准,模型不够完善,而不去怀疑使用的所谓的科学方法。
甚至科学中的我们变得不可理喻,不重视结果,反而追求过程科学不科学,如果过程被认为科学,就算结果一团糟,也会认为它比不科学的好结果更好。
于是,科学成了华丽的外衣,谁都想、都要穿上它,根本不管合适不合适。
毋庸置疑,经济学就是这样的典型的典型。
其实,大部分经济学家只不过是将手中的水晶球换成了数学模型的“现代的高级祭司”,他们将毕生精力放到数学模型的搭建与论文撰写上,而不是走出办公室,到市场中去,到企业中去,真切地接触真实的经济。
坤鹏论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准确计算人性的数学模型,所以像经济这样以人为主,以人性为本的领域,使劲套科学外衣的最大功用,并不在于科学能够起到多少实质作用,而是科学的信仰之力让人们更相信经济学,更容易被它说服,从而改变态度或是付诸行动。
也正因为如此,以心理学为出发点,以主要人性特点为核心的行为金融学,在现实中,反而比那些猛搞数学模型的经济学理论更靠谱。
不可否认,科学是好东西,是好视角,但是,它终究不可能覆盖所有视角,起码对于人本身,科学也只能算是了解得很表面,很多关键谜题并没有解开。
但是,人,就是这样,天生就爱非此即彼的二元论,总想着一招制敌,一招鲜吃遍天,往往是一条道走到黑,不在南墙那里碰个头破血流,是不可能悔悟的。
所以,就像尼采早早预见的一样,科学主义正在取代我们对生活价值、我们自身价值的正常关心。
我们笃信着其实充满猜想和不合理的进化论,我们信仰着进化论的无情思想,我们高谈阔论着社会达尔文主义,我们坚信着自己和动物没有区别。
但是,我们恰恰忘掉了自己,更忘掉了自己是人。
2000多年前的雅典,犬儒派哲学家第欧根尼白天提着灯笼在热闹的集市上高喊:“人啊,你在哪里?人怎么都不见了!”
因为,他发现,在丰富的物质享乐之后,“人”却不见了;在奢侈豪华的生活追求中,“人”却不见了。
如今,在科学、大数据、数学模型中,“人”却不见了,“人”已经变成了一堆冷冰冰的数字,我们拥有了很多,却丢掉了最宝贵的自我。
于是,人类变得越来越漠视个体,越来越为整体的演进残忍地牺牲个体。
利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超越一切,并被认为理所当然。
我们的眼中只有前进前进前进……而不考虑人在旅途的我们到底是享受还是遭罪。
《完美星球》说,被圈养的动物寿命要远远高于野生的同类,我们也一样,寿命越来越长,只是因为我们越来越被圈养。
正如全世界的国家均以GDP为发展标准,而它的组成中偏偏就没有一个指标是用来衡量国民收入的。
施特劳斯与尼采的观念一脉相承,他认为,现代人忘了“好与坏”的标准本应逻辑地先于“进步和倒退”的标准,因为只有先有“好坏”的标准才有可能判断某一历史变革究竟是人类的进步还是人类的败坏。
二、昆廷·斯金纳
在介绍完洛夫乔伊和施特劳斯之后,就该介绍第二种哲学治史——“历史语境”的代表昆廷·斯金纳了。
斯金纳生于1940年11月26日,现年80岁。
他是享誉世界的思想史学家、历史学家,思想史研究领域“剑桥学派”的代表人物。
1978年他出版了《近代政治思想的基础》一书,将语言哲学中的“语言-行动”理论引入历史学研究,形成了全新的思想史研究方法——历史语境主义。
该方法克服了传统思想史研究中“文本中心主义”的弊病,通过对历史语境的精细梳理揭示思想家的意图,突出体现了思想史研究的历史性,极大地推进了思想史研究方法的更新。
《近代政治思想的基础》获得了学术界的好评,被认为是思想史研究中的“斯金纳的革命”。
同年,这位当时年仅38岁的天才,成为了剑桥大学政治科学教授。
历史语境主义业已成为近几十年来思想史研究中最具影响力的研究方法之一,是西方思想史学界的主流范式,并产生了大批学术成果。
三、思想史研究的三个神话
斯金纳的历史语境主义,形成于他28岁时在《历史与理论》杂志上发表的《思想史中的意义和理解》一文中。
在这篇论文中,他对包括洛夫乔伊和施特劳斯学派在内的流行的思想史研究理论进行了全面总结和激烈抨击,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身的理论纲领。
他认为,洛夫乔伊是通过“基本概念”理解历史,施特劳斯学派则通过不同思想家对“永恒问题”的回答来理解历史。
但是,这两种研究方法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文本中心主义。
也就是试图仅仅通过文本来理解著作的意义和内涵,而忽略语境。
而人总是主观为先的,不管多么客观的人,都容易先入为主。
所以,思想史学家在对过往思想的理解时,最持久、最容易出现的危险就是,戴着后见之明的眼镜,进行研究时就已经具有了预先的种种期待,并以此为基准来进行研究。
这种关于某人必定是(或者本应该是)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的期待,会直接决定思想史学家在研究对象中看到的所言所行,但是,那往往是研究对象自己不会接受的对于他们言行的描述。
这种现象存在于每个人身上,属于人性范畴,以前坤鹏论多次提到过,它在心理学中名叫:验证性偏见,更为通俗的说法是找认同。
而思想史研究中的各种谬误大多源自于此。
坤鹏论认为,斯金纳的言外之意是大部分思想史学家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主观!而写历史的第一要旨是客观。
这样的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使得思想史谬误百出,斯金纳总结了三种最为典型的谬误:
1.学说神话
思想史学家期望每位经典作者对某一问题形成了系统的学说体系,比如:洛夫乔伊就是典型。
史学家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将经典作者某些零散而偶然的言论,转化成为他所期待的某一主题的“学说”,而他所编撰的思想史由此也就成为了将重心置于单个思想家的思想传记的合集。
学说神话很容易造成时代错置的问题。
也就是将当下的或者史学家自己的价值观来套评以前思想家的观点,并以其在多大程度接近于这样的价值观进行褒贬,无论人家本来是否有这样的意图。
比如:有人会赞扬孟德斯鸠预见了充分就业和福利国家的观念;莎士比亚因为对于跨种族、跨信仰的社会的可能性提出了疑问而受到表彰。
当然,更简单的例子是我们语文考试中常考的“作者当时是怎么想的?”
其实,大部分作者的文章会有大主题、大立意,但是,就某个片段细节来说,他们往往就是那么随意地写了出来。
好的写作都是思想流淌成文字的过程,关键是流,而不是怎么流。
斯金纳总结学说神话,其意强调的是,思想史学家不要对作者的意图妄作揣测,通过拼凑片言只语以及自行脑补转化学说,因为写史的关键是还原而不是评述,甚至是再创造。
2.融贯性神话
思想史学家总倾向于将作为研究对象的思想和著作视为一个融会贯通的整体。
为了达到这种连贯性,研究者可以忽略作者自身的写作意图,甚至将不连贯处解释为连贯。
施特劳斯就没少犯这种错误,认为矛盾之处即蕴含真理之处。
但是,不管是谁,都是成长起来的,没有谁一出生就拥有了终极智慧,思想可以从始至终不变。
事实上,思想史中,思想家本身在自己不同阶段的思想历程中出现前后矛盾和互不相容的情况,比如:50岁反对自己30岁的观点,屡见不鲜,比比皆是。
反而是那些60岁还和30岁拥有一样思想的人才是可悲的,说明他们人活还着,思想已经死了。
人类思想的特点就是流动性,思想活动不是模式化的、更不是整齐划一的有目的性的活动。
不管是谁,都会因语词和意义的搏斗超出了其智力边界而变得零乱;对观点进行综合的努力却呈现出了概念上的混乱,这些情况至少和被融贯的学说一样多。
3.预见神话
这种谬误“在我们对于某个片段在回溯中所具有的重要性比之它对于当时的当事人所具有的意义更感兴趣时,就很容易发生了”。
它主要在于混淆了思想或文本的当下意义与其历史意义。
比如:某某某开启了某某时代;马基雅维里是“现代政治取向的奠定者”,有了他才使“我们站在了现代世界的入口处”;卢梭思想是“极权主义民主的起源”……
思想史学家可以合理地在思想史的某个片段中看到的意义,但是与那一片段本身真正具有的意义之间,往往是不对称的。
预见神话的特点就在于夸大了这种不对称性。
并且,预见神话往往表现为带有目的论意味的解释方式,于是,思想史学家常常会以自己所熟悉的在后的思想模式来解读和评判在先的思想片段,从而曲解、远离了作者本打算成就的东西。
坤鹏论认为,三种神话联系到前面提到的科学主义,以及施特劳斯揭示的人民大众恰恰需要宗教的鸦片,恰恰表明了人类天生就是信仰的动物,从信多神,到信上帝,到信佛祖,到信安拉,再到如今的信科学,就从未停止过信仰。
信仰是人性中的东西,所以,不管到了哪个领域,人们都不可避免地要去创造神话,创造圣人,令自己和他人信仰膜拜。
坤鹏论特别佩服费尔巴哈对于上帝的投射论观点——是人类自己创造了上帝。
人因利己主义(或自我实现)而信仰。
因为对幸福的追求是利己的、自私的追求,人想出了上帝,它能够帮助人满足这种无比强烈的、人靠自身力量无法满足的利己主义思想。
关于费尔巴哈的理论,推荐大家看《哲学的最大魅力在于——没有标准答案(中)》。
如果换到伯克的修辞学观念,同样也说得通畅。
不管是什么,科学也好,宗教也罢,其实都是修辞,所以,它们的本质都是说服,而说服是通过认同实现的,最高等级的认同便是信仰。
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比信仰神更高的信仰,而且自古以来,神话就一直是最顶级的修辞术,所以,任何领域,包括宗教、科学、哲学等,都会书写神话,造就神人。
以前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神仙鼻祖,现在只要谁在某个行业出类拔萃,往往也会冠以“神”的称号,比如:股神巴菲特。
基于这三种谬误,斯金纳指出,洛夫乔伊主要是用自己的意图或“中意的模式”来理解历史,而不关注他考察的思想家关注的是什么,或者意图是什么。
也就是说,洛夫乔伊简直就是在编造“神话”,他并没有书写真正的历史,他所表达的只是自己的意图而已,而并非作者的意图。
当然,斯金纳的批判并非以破坏为目的。
这个世界上最坏、最无用的言论就是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有问题,但是从来不给出解决的建议和意见。
而斯金纳的意思是,以三种神话写出来的思想史是背离“史”的,其中会掺杂太多思想史学家的主观,甚至会造成对思想家观念的曲解。
所以,他要确立一种能够使我们真正历史地理解过往思想的研究方法:“我尽量不去专门研究主要的思想家,而是集中探讨产生他们作品的比较一般的社会和知识源泉。”寻找“语境中的思想”。
坤鹏论认为,语言本身的修辞特征,以及人类无法完全跳出主观观察世界,使得不管什么样的治史方法,都不可能100%客观,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秉持概率思维,多视角地观察与思考,让渺小的自己多看到一些同一事物的不同面貌。
对此,坤鹏论在实践中受益颇多,我不管是写什么,都会先买来至少五本相关图书进行学习,并且还会阅读很多论文,就是这样,很多难懂的知识借助别人的不同视角,慢慢地被我消化,并在多种观念的碰撞中获得了更多不同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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