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互联网给了更多我们发表言论的自由,但是千万不要将它用在随意批评别人身上,当你控制不住想要这样做的时候,想一想“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句老话,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普通人,真要事情轮到你头上,你和别人所做的基本不会有什么区别,没准更糟糕,因为动不动就批评人的人往往是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坤鹏论
坤鹏论一直觉得柏拉图的对话录很像戏剧剧本,而且他本人在诗歌与戏剧方面确实颇具才华,所以,人的天赋是很难消除的,即使换到其他方面,它依然会发光。
从今天开始,《斐德罗篇》开始渐入佳境,因为苏格拉底来了个大反转。
一、为了赎罪,必须要作第二篇文章
有了《读<斐德罗篇>从修辞到爱再到灵魂(七)》对于苏格拉底精灵的知识温故,他与斐德罗接下来的对话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斐德罗的一再挽留之下,苏格拉底表示,你“对文章的爱好真到了极顶啦”,“你生活的时代所产生出来的文章中,没人比你作得更多,无论是你自己口占产生的,还是你以某一种方式逼别人口占产生的”,除了底比斯的西米亚斯外,“旁人都赶不上你”,“你此刻好像又把我的一篇文章给催生出来了”。
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斐德罗是多么热爱文学的青年,甚至是超过热爱,达到了狂迷的状态。
而这里提到的西米亚斯,又被翻译为西姆米阿斯、西密阿斯,他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哲学家,写过十多种对话,可惜都没有留存下来,在《斐多篇》中他扮演了非常关键的角色。
苏格拉底接着讲了第二篇文章诞生的背景,这里便涉及到了他的精灵。
“刚才我正要过河的时候,我又感到那种神谕。那种神谕来临,通常都是禁止我要做的某一桩事。我仿佛听见一种声音在我耳里说,我犯了谩神罪,没有忏悔赎罪,就不能走开。”
接着,苏格拉底又讲述了关于这个精灵的一些话:
“我的确是个预言家,但还没到样样灵通的地步,倒是像不大会读写的人那样,仅仅够自己用。所以啊,这会儿已经清楚,我正在明白这罪过。”
“如你所知,至少灵魂是某种会通天的东西”,所以,“在我刚才讲那篇文章之前,灵魂就搅得我隐隐约约不安,我感到羞愧难当,用伊彼库斯的语句来说,生怕自己“靠伤害诸神换取来自世人的名声”。
伊彼库斯(又译为伊比库斯、伊比科斯等)是公元前6世纪古希腊抒情诗人,他的作品最初集为七卷本,主要是合唱歌曲、颂词和各种音步的爱情诗,现存有残篇。
他最著名的片段描述了英俊青年的魅力,揭示了叙述者对坠入爱河的恐惧。
说到这里,苏格拉底表示,“现在我明白我的罪过了”,这个罪过就是“你逼我口诵的那篇文章”,它真是罪该万死呀!
因为它就是“一篇废话,而且多少是一篇谩神的文章!还能比这更可怕的吗?”
谩的本义是诽谤性言论的散布和传播。
为什么说它是谩神的呢?
因为按照传说,爱是一位神,叫爱若斯,是阿佛洛狄忒之子。
关于爱神的传说,在《会饮篇》的学习中我们已经清楚地知道,有两个版本,一个说他是最古老的神,“一切神灵中爱神最先产生”,当时还是斐德罗讲的;更为流行的版本则是,他是爱情、美丽、性欲女神阿佛洛狄忒的儿子。
总之,如果爱是神,那么“他就不能是坏东西”,可是,吕西亚斯和苏格拉底的文章,“都把他描写成为一种坏东西,在这一点上它们都犯了谩神罪”,并且还是“把一大堆极为愚蠢、荒唐的废话当作正经八百的东西来叙说,以此欺骗少数可悲的民众,博取他们的掌声”。
“所以我必须设法赎我的罪”,来洗涤冒犯诸神和英雄的罪过。
怎么赎罪呢?
苏格拉底说,那个公元前七世纪的希腊抒情诗人斯特昔科鲁发明了一个古老的赎罪法,他由于骂过海伦,瞎了眼,于是赶紧作了一首认错诗:
这番话全不真实!
不,海伦,你根本不曾上船,
不,你根本不曾到特洛伊!
之后斯特昔科鲁“马上眼睛就不瞎了”。
而荷马则很糊涂,他把十年战争归罪于海伦的私奔,还不悔改,所以一辈子盲目,成了瞎眼诗人。
“我哩,比这批人聪明一点,在骂了爱若斯还没有受他惩罚之前,我就要作我的‘认错诗’”,而且不像刚才朗诵时那样“含羞蒙面”,而是要“光着头露着面孔”,正大光明地口诵,“以此清泉来洗净刚才那番话的苦咸味”。
同时,他还建议吕西亚斯也赶紧另写一篇,主题是:
“在其他情况相同时,应该给恩宠的不是没有爱情的人,而是有爱情的人”。
斐德罗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他会写!你对有爱情的人颂扬了之后,我一定逼吕西亚斯也用同样题目另写一篇。”
二、三种典型的迷狂
与吕西亚斯的文章以及其第一篇文章相比,苏格拉底的第二篇文章来了一个100%的大翻转。
主题从“一个人应该爱没有爱情的,而不是有爱情的人”,变成了“一个人应该爱有爱情的,而不是没有爱情的人”。
吕西亚斯的文章和苏格拉底的前一篇文章都说,爱人应该接受没有爱情的人,因为没有爱情的人头脑清醒,有爱情的人是迷狂的。
因为有爱情的人得了心病,失去了理性,压倒了求至善的希冀,变得疯狂,从而使其道德存在缺陷,并给被爱者带来无止尽的麻烦。
也正因为是病,所以即使他们意识到自己心思低劣,也没有能力控制自己,并且没人能治得了,属于没药能治的恶病。
由此可见,有爱情的人是由迷恋而发狂的,正如苏格拉底给出的爱情的定义,它是一种竭力追求肉体之美的、肉体所产生的快感的,最强烈的欲望,是一种迷狂。
“如果迷狂绝对是坏的”,是邪恶,确实可以得到“应该爱没有爱情的,而不是有爱情的人”的结论。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人类“最重要的好东西”、“最大的赐福”恰恰是通过迷狂疯癫的方式降临的,所以,“迷狂确实是上苍的恩赐”、馈赠。
坤鹏论提醒大家注意,苏格拉底所说的迷狂都指的是一种神灵附体的状态,所以我们也可以简单理解为:迷狂=神灵附体。
对此,苏格拉底列举了三种最为典型的迷狂进行证明。
第一种迷狂:预言术
比如:德尔斐的女先知和多多那圣地的女祭祀,就是在迷狂的时候替希腊在个人事务和民事方面成就了许多美事、福祉。
要是她们清醒节制的话,“她们就会所获甚少或一无所获”。
关于德尔斐,坤鹏论讲过很多次,当时如果想得到阿波罗的神谕就去这里。
多多那圣地也十分古老,荷马笔下的奥德修斯曾到此求问宙斯的神谕,所以这里提供的是宙斯的预言。
再比如:“西彼尔和其他神灵附体的人,他们经常在神灵的感召下正确预见未来”。
西彼尔的希腊语为sibylla,又译为西比尔,意思是女先知,用以指称古希腊传说中一群善于预言术的仙女。
她们通常居住大地与地府交界的边境或众神与凡人来往之处,扮演着生死世界间的桥梁,利用与诸神接近的地利之便来预言未来。
在古典世界中有许多西彼尔,其中较为知名的有十二人,诸如波斯的西彼尔,德尔斐的西彼尔,但其中最为知名的当属库玛的西彼尔。
接着,苏格拉底又从词源学的角度论证了迷狂不是丑事,而是美事。
“那些为事物命名的古人并不把迷狂视为羞耻和丢脸,否则他们就不会把这种预见未来的伟大技艺(注:指预言术)与‘迷狂’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并把这种技艺称之为迷狂术”。
“他们把迷狂视为一份珍贵的礼物,是神灵的恩赐,这种技艺也就有了这个名称”,所以迷狂是一件美事,是神灵感召的。
“而现在的人没有审美力,给迷狂术(Manic)这个词增加一个字母,变成了预言术(mantic)。”
“用鸟和其他征兆来测知未来的那种技艺的名称也是这么得来的,鸟占术这个名称最初是‘oionoistic’,起初是个复合词”,本为通过纯粹的思想活动“使人‘心意’(oiesis)中知道‘理’(nous)和‘事’(historia),所以古人定名为oionoistike(占卜术);后世为了要声音好听些,加上一个o长音,就把它变成oionoistic(鸟占术)了”。
请大家注意,在古希腊,预言术和占卜术是两件事,前者由神灵附体来预示将来祸福,后者则根据鸟飞星变之类的迹象推断祸福,前者需要迷狂,后者需要清醒。
“正如预言术在完善程度和在身份地位上都高于占卜术”,“前者具有更高的价值,上苍恩赐的迷狂也远胜于人为的神智清醒”,因为它们一个是由于神力,一个是由于人力。
第二种迷狂:赎罪除灾
“有些家族由于先世血债,遭到灾祸疾疫之类的天谴,绵延不绝”。
为了找到禳除(祭神除灾)、解脱的办法,“他们就向神灵祷告,并举行赎罪除灾的仪式,结果那些参加仪式的受害者进入迷狂状态,从此永远脱离各种苦孽”。
所以“这种迷狂对受害者来说是一种神灵的附体和获得拯救”。
古希腊人迷信罪孽遗传,一个人犯了罪,子孙几代都要受到惩罚,所以就有了这里苏格拉底所说的禳灾的宗教仪式。
第三种迷狂:源于诗神
“神灵附体或迷狂还有第三种形式,源于诗神。”
文艺女神缪斯“凭附到一个温柔、贞洁的灵魂,感发它,引它到兴高采烈神飞色舞的境界,流露于各种诗歌,颂赞古代英雄的丰功伟绩,为后世垂训。”
“若是没有这种诗神的迷狂,无论谁去敲诗歌的大门,追求使他能成为一名好诗人的技艺,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与那些迷狂的诗人和诗歌相比,他和他神智清醒时的作品都黯然无光”。
这段谈诗的迷狂是有名的一段,出自柏拉图较早的一篇短小的对话录《伊安篇》,又译作《埃奥恩》,约写于公元前390年。
诗的迷狂就是诗的灵感。
《伊安篇》通过苏格拉底与诵诗人伊安的对话, 探讨了诗人的文艺才能产生的原因:
诗人到底是凭借专门的技艺还是灵感来创作的。
伊安是一位专门在某些特殊场合吟诵荷马史诗为业的诵诗人,这一天他参加诵诗竞赛归来,正为自己获得头奖而洋洋自得,自以为是全希腊最伟大的艺术家。
不料,遇见苏格拉底假装向他求教,提出许多令人困惑的问题,结果却使伊安自相矛盾,难以招架。
在此之前,人们通常认为,情感和理智在所有技艺中一道起作用,二者之间有一种力量的平衡。
而苏格拉底驳斥了这种平衡的可能性,他说,技艺并不依赖于情感,它属于知识范畴,“神把每一门技艺都确定为懂得某个具体行为的这种力量”,比如医生的技艺、雕刻家的技艺。
但是,诗学不是技艺,它不像技艺那样受规则的指引,它是一种灵感,而不是知识。
如果伊安果真的是凭着技艺去解说荷马史诗,那么,他也就能凭借技艺去解说其他诗人的作品,因为既然它们都是诗歌,就会具有诗歌的共通性。
可是,事实上伊安只擅长吟诵荷马,谈及别的诗人来就要打瞌睡。
由此看来,他之所以擅长解说荷马,并非是一种技艺,而是凭借着灵感。
柏拉图由此指出:
凡是高明的诗人,无论在史诗或抒情诗方面,都不是凭技艺来做成他们的优美诗歌,而是因为他们得到灵感,依诗神的驱遣,有神力凭附着……
诗人和他们的那些像伊安这样的解释者并不“处在正常的理智之中”,“因为诗歌就像光和长着翅膀的东西,是神圣的,只有在灵感的激励下超出自我,离开理智,才能创作诗歌,否则绝对不可能写出诗来”。
也就是说,如果诗人不得到灵感,不失去平常的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作,就不能做诗或代神说话。
所以,我们回头看苏格拉底的话,就会发现,他曾经讲过:
“这些思致……是从外面的来源灌到我耳里去”;
“求你们降临啊,声音清妙的诗神们”;
“我觉得有神灵凭附着我”;
“也许我感觉要来凭附的那阵迷狂可以过去”;
“你没有觉得我已经由诗神凭附上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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