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不同意见,最客观的应对是,摒弃蓬勃涌上来的否定打倒之心,冷静地、充分地、认真地站在它的一边去论证它。
——坤鹏论
一、关于正义和公正
我们在《理想国》不同的汉译本中看到,对于正义还有人翻译为公正,这两个词同属伦理学、政治学的基本范畴。
正义,最早见于《荀子》,“不学问,无正义,以富利为隆,是俗人者也”。
其意为不偏不倚地裁制事物使之合宜,也就是使之符合公认的道德规范要求。
现在通常指人们按一定道德标准所应当做的事。
正义对政治、法律、道德等领域中的是非、善恶作出的肯定判断。
在道德范畴,正义=公正,主要指符合一定社会道德规范的行为,看每个人是否得到了应有的权利,履行了应有的义务。
正义观念萌于原始人的平等观,形成于私有财产出现后的人类社会。
公正,同样最早见于《荀子》,“故上者下之本也……上公正则下易直矣”。
其意为公平正直,没有偏私,没有偏私是指依据一定的标准而言没有偏私,因而,公正是一种价值判断,内含有一定的价值标准,在常规情况下,这一标准便是当时的法律。
在中国古代,不管是正义还是公正,往往指道德修养,是一种没有个人之私的近乎圣人的美德,并没有作为评价制度、规则的价值内涵,1840年之后,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我们有关正义、公正的评价才开始涉及制度层面。
在英文中,正义和公正是不分的,都是justice,其中的jus本身就有法的意思,以jus为词根演变而来,也说明了这一点,任何一个社会都有自己的正义、公正标准,所以,正义、公正并不必然意味着“同样的”、“平等的”。
经过一番粗浅的考评,坤鹏论认为,不管是译为正义还是公正,都是正确的,个人从感觉上更倾向于使用正义。
二、“严格意义上的”强者
苏格拉底与塞拉西马柯的第一次交锋,苏格拉底轻松胜出。
但是,塞拉西马柯可是智者派的杰出代表,如果就这么两把刷子,也太有负盛名了吧。
我们知道,智者派都是修辞术高手,修辞研究的是言语,目的是说服,最适合它施展的便是政治——需要大多数人追随,所以,塞拉西马柯提出的正义的定义具有非常强烈的政治色彩。
在被苏格拉底驳倒后,塞拉西马柯将要发挥智者派的另一优势——对言语的研究,从语词方面再与苏格拉底交战。
在《读<理想国> 领悟西方哲学的源泉(五)》中,坤鹏论讲到,已经站在苏格拉底一边的波勒玛库斯对第一次交锋的总结是:塞拉西马柯提出:服从统治者的命令是正义的;同时强者的利益是正义,在这两个假定的基础之上,他又承认强者有时会命令弱者或被统治者去做对统治者不利的事,依据这些前提,正义就不再是强者的利益,而是正好相反的东西。
而支持塞拉西马柯的克利托丰则帮着辩解称“所谓强者的利益是指强者自以为对己有益的事情。弱者必须做这些事,这样做是正义的。”
苏格拉底表示,没关系,就当这是塞拉西马柯的意思好了,并向其寻求确认:“正义就是强者认为对己有益的事情,而不管它实际上是否对自己有利?这是你的意思吗?”
但是,塞拉西马柯并没有领克利托在的情,他摇头称,No!No!No!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你以为我会把一个会犯错误的人在他犯错误的时候称作强者吗?”
比如:
“你会因为某人看错了病,犯了错,才把他当作医生吗?”
“你会因为某人算错了账,才把他称为会计吗?”
“我们说医生误诊,会计算错,老师教错,诸如此类的说法仅仅是字面上的,而实际上我认为,这些人只要真是我们称呼他的那种人,是实至名归的,就都不应该犯错。”
“严格说——你喜欢严格——艺匠、贤哲都是不该犯错的,只有知识不够学问不足,才会犯错”,犯错时的他也就不再是艺匠和贤哲了,而且“出现了错误,错误严重到什么程度,他跟自己的称号就不相称到什么程度”,“统治者也是如此”。
“因此,尽管每个人都在使用医生犯错、统治者犯错误这样的表达方法,但是我们说,只要他还是一个艺匠、聪明人或统治者,他就决不会犯错。”
我的“最精确的表达是,统治者只要还是统治者就不会犯错误,他在制定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规定时也不会犯错误,而他的规定是被统治者必须去做的,因此就像我一开始说过的那样,——正义就是做对强者有益的事情。”
综上,塞拉西马柯通过提出“严格意义上的”强者(统治者)不会犯错误,来证明他的正义的定义没错,仍然成立。
不得不承认,塞拉西马柯这个立论比较有力,他直接转到了比较抽象概念的层面,提出“严格意义上的”艺匠、技艺者,如:统治者、医生、会计等,因为概念上的这些角色是不带有错误的。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古希腊的语境中,统治术跟医术、航海术、会计等类似,都是一门技艺。
三、苏格拉底的反驳——技艺考虑的是对象的利益
既然塞拉西马柯谈到了技艺,苏格拉底便顺着“严格意义上的”以及抽象的、概念的技艺,继续反驳。
“医生在你刚才讲的最严格的意义上是挣钱的人,还是治病的人?”
“治病的人。”
“真正的舵手是水手的首领还是一名水手?”
“他是水手的首领。”
同时,“当他不在航海时,人们为什么也叫他舵手而不是水手呢?因为和这个名称真正有关系的是,他有高超的技艺,有统领水手的权柄”,这就是舵手因技艺而获得的利益之一,而水手则不具备这样的技艺,也就无法得到这样的利益。
所以,“每种技艺的掌握者都有自己对应的利益”,“技艺的天然目的就是为掌握它的人寻求和提供这种利益”。
塞拉西马柯对苏格拉底以上这段论证表示赞同。
苏格拉底接着又问:“技艺除了它自身的尽善尽美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利益吗?”
比如:“对于身体来说,是不是只要是身体就行了,或者说身体还有其他需要?”
是的,“身体一定还有别的需求,这就是医疗的技艺被发明出来的原因,因为身体有缺陷,有缺陷的身体不能令人满意,为了身体的利益,医术才得以出现”。
那么,在下面三个说法中,哪个对呢?
说法1,“医术本身是有缺陷的或会犯错误的”,就像身体还有别的需求一样,它也需要别的技艺。
或者说“任何一种技艺都需要某些德性、品质和特长,就像眼睛需要视力,耳朵需要听力”。
“正是因此,每一种技艺都需要别的技艺为自己要达成的目的提供帮助,带来利益。”
总而言之,“任何技艺都会存在某些不足和缺陷,都需要寻求其他技艺来帮助它,考虑到它的利益,寻求的技艺又要另外一个技艺为它寻求,以此类推,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
说法2,“每种技艺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
说法3,“每种技艺并不存在自身利益,当然也不需要其他技艺来帮助弥补它自身的不足?”
那么,“是不是任何一种技艺都不存在缺陷和错误,技艺除了为它的对象寻求利益外,并不为其他事物寻求利益?所以技艺本身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变坏,这就是严格与完整意义上的技艺。”
塞拉西马柯同意说法3,也就是严格和完整意义上的技艺,本身不受任何伤害,也不会变坏,所以,技艺不需要为它自身寻求利益,也不需要其他的技艺来考虑它本身的利益和弥补它的缺陷。
比如:医术所寻求的不是医药自己的利益,而是它的对象人体的利益;严格意义上的医生,寻求的不是医生的利益,而是病人的利益,他是支配身体的统治者,而不是赚钱的人。
再比如:骑术也不是为了骑术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它的对象——马的利益。
“任何技艺都不是为它本身的,而只是为它的对象服务”,寻求它的对象的利益。
那么,“各种技艺是支配、治理各自的对象的吗?”
塞拉西马柯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要再次落败,但一时又想不出如何反驳,所以同意得极为勉强。
以此类推,一个医生,作为真正的、严格意义上的医生,他寻求或规定的不是医生的利益,而是病人的利益,因为在严格意义上,医生是支配人体的,而不是赚钱的。
同理,“舵手是水手的统治者,不是水手”,“那么舵手这样的统治者,他要照顾的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他部下水手们的利益”,塞拉西马柯继续勉强同意。
所以,“任何职位上的统治者,只要是统治者,在严格意义上,他就不会考虑和规定自己的利益,而只考虑和规定受他统治,作为他的技艺施展对象的人的利益,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关心怎样做才对他们有益。”
总的来说,统治术就是统治者支配、治理被统治者的技艺,严格意义上,统治术不为它本身的利益,而是统治者通过施展它来为对象——被统治者服务,寻求被统治者的利益。
这个回合中,塞拉西马柯提出了抽象意义上的技艺,苏格拉底照例采取他的反诘法,先是同意对方观点,然后沿着这一观点采用类推的方式,一步步将塞拉西马柯关于正义的定义颠倒了过来。
不过,从塞拉西马柯几次勉强同意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并没有被完全说服,而且,估计不少人尽管无法鲜明指出问题所在,但还是会心存疑惑。
塞拉西马柯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突然问:“苏格拉底,你有没有奶妈?”
苏格拉底一愣,你这是几个意思呀?这和我们讨论的话题有毛关系?
到底是几个意思,且听明天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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