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已经创造了太多的概念眼镜,或者应该叫它们概念障碍物更为合适些,它们使我们看到的每样东西都染上了颜色,使之歪曲或伪装,变得非常不真实。
——坤鹏论
一、前情回顾
在《读<理想国> 领悟西方哲学的源泉(三十)》中,苏格拉底表示,对于卫士的首要教育是敬畏神明、孝顺父母,重视朋友间的友谊,为此就不能允许卫士的候选者从小听到亵渎诸神的故事,所以,就需要制定相关法律,规定在故事和诗歌的创作和讲述中关于诸神哪些可以写或讲,哪些不允许写或讲的标准。
不难发现,这个观念与孔子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异曲同工,都强调只能接受正面的不要接触歪门邪道,要给儿童出故事和诗歌的“净本”。
苏格拉底指出,对于卫士接下来的教育就是勇敢的教育,而且它还不能是空喊口号,其中关键在于“应当把那些会使他们害怕死亡的说法统统排除”,因为心里老是害怕死亡的人是无法勇敢的。
比如:“如果有人相信地狱真的存在,而且非常可怕,那么你认为他能够不怕死,打起仗来能够做到宁死也不做奴隶吗?”
再比如:描写阴间地府所用的恐怖可怕词汇,会让人恐惧并变得软弱消沉,而不是卫士必需的坚强、勇敢,不畏死,以及愿意效死疆场。
因为城邦需要的卫士害怕做奴隶胜过害怕死亡,也就是知道奴役是比死亡更难接受的事,所以,对于写故事作诗的人就要规定:
第一,“不要信口雌黄,把地狱中的生活说得一无是处,而要赞美它,因为他们现在讲的内容既不真实,又对勇士的成长有害无益”;
第二,对于已有的诗歌故事要删除说地狱不好的诗句;
第三,“我们还必须进一步禁止在表现阴间地府的事物时,使用恐怖和可怕的词汇”,在故事和诗歌中采用完全与此相反的词语。
可见,这部分依然是以音乐教育的教材为论述的主体,依然是为已经存在的故事和诗歌以及它们的创作制定法律、法规。
也就是坤鹏论在前面所总结的类似孔子当年所做的工作——删诗定乐。
不同的,孔子是亲自操刀践行了,而苏格拉底则只是建议。
另外,苏格拉底的建议一直不离诸神,其最大目的就是要借机重塑诸神,特别是要剥离被《荷马史诗》与《神谱》附加到神之上的种种人性,让神成为至善的,而不是像两部著作所描绘的道德毫无榜样可言,不仅会犯错,有时比人更能作恶,甚至代表着黑暗野蛮。
换个角度讲,苏格拉底也是借着批判诗人以及为诗人定法律、法规,在做着一场人性的大批判。
坤鹏论认为,在这里,苏格拉底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柏拉图的目的是,除了让神成为凡人永远的、最高的、最完美的榜样外,同时也在暗示作为城邦保护者的卫士不仅要向神学习,还要努力将自己打造得近神。
不得不感叹,自古以来,神确实是个万能的存在,不仅可以成为所有未知的终极解释,而且还能是所有最好的榜样,以及评判的最高标准,因为神其实是存在于语言之中,而语言如水,想要多么好都是可以塑造得出来的。
这也提醒我们,一旦某个事物成为了终极解释,成为了最好的榜样,成为人们评判的最高标准,那么不管它叫什么,都与神无异了,与宗教无异了,比如如今的科学就已经比任何时代的宗教更宗教了。
二、要删去神和英雄嚎啕大哭和悲哀的情节
在讲完关于地狱的观点之后,苏格拉底提出疑问:根据上面所阐述的道理,“要不要删去英雄人物嚎啕大哭和悲哀的情节呢?”
他认为,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回答,而应细细思考和论证,以便确认把这些情节去掉的做法究竟对不对。
因为,“一个好人绝不会认为他的朋友——另一个好人的死亡是可怕的事情”,那么,“这个人就不会哀伤他朋友的死去,就好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对这样的人来说,失去儿子、兄弟、钱财一类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可怕的”,也就是说,“无论有什么不幸降临,他也会泰然处之,不会悲伤。”
为了将保卫国土的卫士培养成厌恶这种悲伤的人,就“应当消除那些为著名人物写下的挽歌,把挽歌留给那些女人和平庸的男子,甚至也还不能归于优秀的妇女”。
所以,就得要求荷马和其他诗人不能:
——像《伊利亚特》第24卷中将女神之子阿喀琉斯因思念亡故的好友(情人)帕特洛克罗描绘成:“时而侧卧,时而仰卧,时而俯卧”,“最后他站起来,走到海边,在那里徘徊,心神错乱”。
也不要如《伊利亚特》第18卷所描述的,在阿喀琉斯第一次听到帕特洛克罗战死的消息时,他两手抓起乌黑的泥土撒在自己头上,长嚎大哭,呜咽涕泣。
——像诸神近亲的特洛伊老国王普利亚姆趴在污泥中“向大家急切地恳求,一一称呼每个人的姓名”。
这句出自《伊利亚特》第22卷,帕特洛克罗被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杀死后,阿喀琉斯发誓要为其报仇,在与赫克托耳的决战中杀死了对方,并且继续凌辱其尸首,普利亚姆见状悲痛欲绝,要大家放他出城去赎回儿子赫克托耳的尸体。
——说诸神嚎啕大哭,比如:“啊,我好命苦啊,忍痛生育了这个最勇敢儿子”。
这句出自《伊利亚特》第18卷,是阿喀琉斯的母亲忒提斯听到自己儿子被射死的消息后,发出的悲叹。
——“如果诗人们想要这样描述诸神,至少不应该把诸神中最伟大的神描写得毫无神的庄严气派。比如:以至于让他唉声叹气地说,‘唉呀,我们宠爱的人被追赶,沿特洛伊城墙落荒奔逃,目睹此情景我心伤悲’”。
它出自《伊利亚特》第22卷,是宙斯所说关于赫克托耳的话。
再比如:“可怜哪,命定我最亲近的萨耳珀冬将被墨诺提俄斯的儿子帕特洛克罗杀死”。
该句出自《伊利亚特》第16卷,在其中描述称,西西弗斯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格劳科斯,后者又生了一个儿子,便是英武的柏勒罗丰,他在吕西亚娶妻,并生下三个孩子,分别是:伊桑得罗斯、希波洛科斯和拉俄达弥亚。
后来,宙斯与拉俄达弥亚结合,生下了天神般的披铜甲的萨耳珀冬。
萨耳珀冬带领兵士帮助特洛伊抵抗希腊联军,最后在与帕特洛克罗的对决中身亡。
萨耳珀冬死之前,宙斯曾经想下界救他,但被天后赫拉阻止,她说如果宙斯去救萨耳珀冬,那么所有神祇都会下界参与特洛伊战争。
苏格拉底认为,“倘若我们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聆听这样的故事而不以为耻,不感到可笑,那么类似的言行若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不会感到可耻和可笑了。他不会克制悲伤,而只会为一点小事就怨天尤人,哀痛呻吟。”
显然,苏格拉底的勇敢定义中包含有“克制”这个关键词,而前面讲到的对死的恐惧就是克制之下的第一个要点,而这里的悲伤则是第二个要点。
三、神和英雄不应该老是放声大笑
在论证了故事和诗歌中要删去神和英雄嚎啕大哭和悲哀的情节,从而让城邦未来卫士在教育过程中培养克制悲伤的品格,苏格拉底继而表示,“他们也不应该老是放声大笑”,因为“一个人放声大笑很容易使自己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不能接受“一个高尚的人捧腹大笑,不能自制”,“至于诸神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我们一定不能从荷马那里接受这样一些关于诸神的说法”,比如:
“从调缸里舀出甘甜的奈克塔耳(一种神用的饮料,神不喝酒),
从左至右,逐个斟倒,注满众神的杯盏。
看着他在宫殿里颠跑忙碌的模样,
幸福的神祗忍俊不住,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这段出自《伊利亚特》第1卷,讲的是诸神见到赫淮斯托斯拐着瘸腿来往奔忙,给众神斟倒奈克塔耳,觉得非常滑稽可笑。
而类似“神祗被幸福激动得大笑不已”这样的诗句在荷马那里更是并不鲜见。
这就是苏格拉底的勇敢中克制的第三个要点:对于悲伤的反面——喜悦的克制,不可喜形于色。
总而言之,对于悲欢的情绪都要克制,要做到恰如《三国志·蜀志·先主传》所说的:“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摒弃过分的激情,不能大哭大笑,过度的感情有违公民平和的行为规范,所谓平和,可以理解为我们常说的清心,后面苏格拉底就要论证寡欲了。
但是,坤鹏论认为,如果神是至善的,是永恒的,那么他们就根本不会有任何欲望,也就不会有任何情感,从而也就没有了喜怒哀乐,因为有欲望和情感,就说明他们不是纯善,不是最好的,还有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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