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的很多东西其实是结果,而我们往往自以为是地把它们当成了原因。
——坤鹏论
一、前情回顾
在《读<斐多篇> 论灵魂(二十八)》中,坤鹏论主要分享了:
灵魂的本质是什么?(十)
相对西米亚斯的“和声”说,克贝的“外套”说更难以反驳。
特别是他在最后所说的“这个死,这个给灵魂带来灭亡的与身体分离,谁都没看见过——因为我们中没谁有可能感到这个死”,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乱糟糟的不好受。
确实,不仅是他们,而且应该是所有活着的人没有谁亲自经历、亲自感知过死亡,因为经历和感知过的都已不在世,自然也就没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坚持“灵魂不死”的说法了。
所以,反驳并说服克贝的挑战远超西米亚斯,苏格拉底对些极为重视,他现身说法,讲了自己的哲学人生——探究“原因”的三个阶段,以此进行论证。
首先是第一阶段——思索伊奥尼亚自然哲学家对原因给出的回答。
起初,他觉得那些自然哲学家“探究自然”的智慧很牛,可以知道每一事物何以产生、何以消亡、何以存在,苏格拉底如饥似渴地学习他们的学说,反复琢磨,以至于废寝忘食。
但最终结他发现自己对这种考察根本就没有天赋可言,探究来探究去的结果却是连像人靠吃喝长大、一加一等二等这些最简单的生活基本常识都不会了。
“我就不再相信自己用这种方法能知道一个人是怎样产生的,我甚至不再能试着说服我自己,凭靠这样一种探究方法,我知道某物是怎样产生、消灭或者存在。于是,我干脆让自己与别的方法混搅,绝不再容忍这种方法。”
不懂生活常识也是当时古希腊普遍老百姓对于那帮自然哲学家的评价。
比如西方哲学第一人泰勒斯原本是个商人,但他却不好好挣钱,总是研究些人们看起来相当没用的事情,比如:天文学、万物由什么构成等。
有一天,他边走边仰望星空,结果不慎掉到了坑里(也有说是井),差点丢了性命。
别人把他救起来后,他却对人家说:“明天会下雨。”
于是,希腊人嘲笑道,哲学家都是些没用的人,是只知道天上的事情却不知道脚下发生什么事情的人。
后来也许是因为实在缺钱,也可能是为了要向世人证明哲学用,泰勒斯搞了有文字记载的人类的第一次期权。
亚里士多德这样记载道:
一年冬天,泰勒斯通过观察星相预测下一年秋天橄榄将会获得百年不遇的大丰收。
于是便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钱,秘密拜访了当地所有橄榄油压榨机的主人。
他付给每个人一小笔定金以买下一份期权。
该期权的内容就是到秋天时,他能优先以正常的租金租用他们的压榨机。
也就是说,泰勒斯以很低的租金租用了当地所有橄榄油压榨机的季节性使用权。
亚里士多德接着这样写道:“大丰收果然来临了,压榨机的需求骤然增长,这一下泰勒斯得到了向求租者漫天要价的机会,结果大发横财。”
二、灵魂的本质是什么?(十一)
今天坤鹏论继续分享苏格拉底哲学人生的第二阶段——指望阿那克萨戈拉的Nous(奴斯)论是有效的回答。
“可是,有一次我听某个人宣读一本书,他说那是阿那克萨戈拉的书,书中说,其实,Nous(奴斯)才是万物得以形成秩序的原因,这个原因让我感到高兴。”
希腊文的“原因”也有“责任”的含义,苏格拉底在这里一语双关,既说的是“原因”,也说的是“责任”。
“而且,我觉得,就某种方式来说,这样蛮好,Nous(奴斯)应该对万物负责,我认为,如果情形就是如此,那么,这个Nous(奴斯)肯定就会将万物安排得形成秩序,把每一事物安排得恰到好处,安置到最好。”苏格拉底如是说。
“因此,如果有谁愿意找出每一事物的原因,知道它以何种方式产生、消亡和存在,那么,他就必须去研求:哪类存在、哪种被动状态、哪种主动状态对它最好。”
“基于这个理由,一个人只要去考虑(寻求)什么东西对他自己和对别人都是最好的和最完全的,这个人也就必然会知道什么是较坏的,因为关于好和坏这两方面的知识其实是同一种知识(知好,必然知坏,反之亦然)。”
这段话表达了苏格拉底最终追求的是什么——最好、至善到底为何。
对于Nous,有人翻译成心灵,也有人翻译成心智,但就像坤鹏论之前文章所写的,它的含义远远超过心灵、心智这些词汇,它可以理解为普遍者、思想、心、心灵、灵魂、理性、本质、共性、本性、原理,或者说,Nous(奴斯)是事物的总蓝图,规定了事物的共性、本质。
虽然翻译成心灵或心智最为符合阿那克萨戈拉的本义,但是,由于人们对心灵的理解尚未统一,甚至大部分人认知中的心灵与心无异,所以,选择心灵的话,就无法让人体会到本质、理性、本性、共性、原理这些含义了,从而造成理解上的障碍。
而且,如果使用本质、理性这些词,又体现不出Nous(奴斯)相当于心、心灵的特性以及对事物决定性的重要性,特别是它具有生命力这一点。
另外,希腊语对于心灵也有专门的词汇——μνο,如果它们同时出现,该如何区别翻译它们呢?
所以,坤鹏论认为,还是保持音译——奴斯最为合适。
为了便于理解苏格拉底在这里的论证,坤鹏论先简要介绍一下阿那克萨戈拉关于Nous(奴斯)的重要观点:
阿那克萨戈拉认为,这个世界和世间万物都是井然有序的,很完美,而且还都具有复杂精妙的结构和机能,天体运行,四季循环,昼夜交替等,保持着永恒的秩序。
这一切必定是具备非常智慧的精神的实在,按照严密的数理法则创造了这个物质世界。
这个有生命力、非物质的实在就是Nous(奴斯)。
也可以说,世间万物都是由Nous(奴斯)支配,除它之外,其他事物都是由其他更小的事物组成的,只有Nous(奴斯)是最纯粹的,其他事物中可以包含Nous(奴斯),但是,Nous(奴斯)只包含自己。
阿那克萨戈拉还认为,Nous(奴斯)有无穷力量,能支配一切,包括自己。
Nous(奴斯)不但支配生命,还操纵一切,它策动了万物的运动,并最终将轻浮的事物展现在表面,而将沉重的事物藏在心底。
在善良方面,人的Nous(奴斯)与动物的Nous(奴斯)是一样的,人类最大的优势在于长了一双灵巧的手,得以将Nous(奴斯)中的智慧展现出来。
对于阿那克萨戈拉的Nous(奴斯),亚里士多德这样总结道:“于是有人起来说,这由于Nous(奴斯)——在动物中是这样,在全宇宙也一样。万物的秩序与安排皆出于这个原因,这么,他比他前人的虚谈确乎较为明朗。我们知道这明朗的主张出于阿那克萨戈拉,但据说克拉佐美尼的赫尔摩底谟更早发表过这种主张。这主张说明了这一原因:事物所由成其善美的原因,正是事物所由始其动变的原因。”(注:传说赫尔摩底谟是毕达哥拉斯的老师,有说他也是阿那克萨戈拉的老师。)
由于亚里士多德也倾向于精神能够支配物质的思想,所以他给予了阿那克萨戈拉非常高的好评:
“那一个说生物和自然里面的理性乃是世界和一切秩序的原因的人(注:第一个把绝对本质表达为Nous或普遍者表达为思维),与此前那些胡乱说话的人比较起来,乃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
“能够认识到,宇宙的秩序是受一种精神支配的,这使得他像是一个置身于一群醉汉中的清醒者,尽管他的击刺有时也还是落空的。”
另外,亚里士多德认为,阿那克萨戈拉所说的Nous(奴斯)就是灵魂,“他并不是经常很明确地区别灵魂和Nous(奴斯),他虽然屡屡说到Nous(奴斯)是美与公正的原因——有某些美的和公正的东西存在着;但Nous(奴斯)对于他常常不是别的,而就是灵魂。”
后世信奉绝对精神的黑格尔也指出,相对于前苏格拉底的其他自然哲学家,在阿那克萨戈拉那里,“意识对存在的关系开始了一种更确定的发展,认识的性质开始发展为对真理的认识”,“我们才看到普遍者被规定为自身规定的活动性”。
黑格尔认为,对于西方哲学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转折,虽然它有些粗陋,观念也稍显跌跌撞撞,常有阻塞不通,但是,历史上、世界中,哪一个伟大不是发端于渺小、开始于简陋不堪呢!
在《哲学史讲演录》中关于阿那克萨戈拉的部分,黑格尔这样写道:
“精神在这里前进了一步,把本质宣称为思想。
因此本质存在于意识本身之中;——本质是自在的,但是也同样在意识中。
只有当意识认识了存在时,存在才成为存在;
只有当意识知道本质时,本质才成为本质。
精神不再在一个外物里面寻求本质,而是在自身中寻求;
因为以前看来是外在的东西其实是思想,这就是说,意识具有这个本质在它自身里面。
但是,这个对立的意识乃是一个个别的意识。
这样一来,事实上自在的存在就被扬弃了;
因为自在存在正是那没有对立的东西,不是个别的,而是普遍的。
自在的存在固然是被认识了;
但是存在者是仅仅存在于认识中,换言之,除了那在意识的认识中的存在以外,没有别的存在。
我们在那饱受斥责的智者派的处世哲学里面,看到普遍者的这一发展,在这一发展中本质完全走到意识方面去了。”
不好懂?
黑格尔的文字就是这样,烧脑却有着无以伦比的魔力,理解和魔力的体验就来自于一遍遍地反复阅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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