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股市,有太多自作聪明的刻舟求剑。

——坤鹏论

坤鹏论:读《普罗泰戈拉篇》 德性是否可教?(九)-坤鹏论

一、前情回顾

在《读<普罗泰戈拉篇>德性是否可教?(八)》中,坤鹏论主要分享以下内容:

跟我学习,天天可向上,日日有进益

等所有人围坐成一圈之后,普罗泰戈拉让苏格拉底先来说说他们此行的目的。

不过,苏格拉底这次说的与刚才对普罗泰戈拉说的并不完全相同。

之前他说希波克拉底想通过拜普罗泰戈拉为师,实现其政治抱负,成为城邦中数得着的人物。

这次他对所有人说的是,希波克拉底想成为一般意义上的智者。

于是,普罗泰戈拉就顺着他听到的目的,即成为治邦者、政治家聊了下去,而后来的普罗狄科和希庇亚及其追随者,听到的则是成为智者。

苏格拉底提出的问题是:成为你的学生,希波克拉底会有怎样的结果,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起先,普罗泰戈拉答得非常敷衍,或者说,他认为这样的问题是在侮辱他,想他如此一个大家,有那么多粉丝,到哪里都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结果和影响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居然还有人要他来说跟他学习的效果!

于是,他回答说:跟我学,天天可向上,日日有进益,你啊,今天一定会比昨天好,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好。

苏格拉底一听,这不就是废话吗!马上奋起反击说,就算是如你这般上年纪有智慧的人,如果有人教给你恰好不知道的东西,你也同样会变得更有所进益,请你别这么回答,换个方式吧。

比如:希波克拉底去向知名画家宙克西斯学习,如果宙克西斯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他一定会追问:在什么方面会变得更好,在什么方面能取得进益,宙克西斯会说,在绘画方面。

再比如:希波克拉底去找吹笛大师俄尔萨戈拉学习,后者也一定会明确地说,和他学习,会在吹笛方面变得越来越好。

所以,请你普罗泰戈拉也这样明确地告诉我们,成为你的学生,和你在一起,希波克拉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在什么方面会变得比较好呢?

二、苏格拉底:德性不可教

普罗泰戈拉听了苏格拉底这番话,心中一凛,知道碰到了硬茬子,如果再不认真对待,自己很可能会因此蒙羞,阴沟里翻船,于是他马上转变态度说:“你问得漂亮哦,苏格拉底,我呢,当然乐意回答提得好的问题。”

第一,“好吧,希波克拉底到我这里来,他不会受到其他智者惯常给学生受的那种罪。”

“也就是说,别的智者摧残年轻人,因为,年轻人刚刚逃脱种种技艺,不想受各种职业的约束,这些智者却违背年轻人的意愿,又将他们驱赶着回到这些职业化的学习上来,教什么算术、天文学、几何学、音乐……”这时,他用讽刺意味的眼神瞟了希庇亚一眼,“来我这里呢,他可以学到他想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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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其内容是什么呢?”

“就是学会恰当地照料他的私人事务和城邦事务,这样他就能把自己的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也能够在城邦中成为强大的人,就城邦事务作最好的发言和采取行动。”

也就是说,普罗泰戈拉声称可以教希波克拉底如何齐家治国,既可以处理好家庭事务,也能够在城邦事务方面善谋,亦即如何在城邦事务方面最有能耐地行事和说话。

刘小枫对于这段的注释是,如果善谋是用于治国的智慧,那么,普罗泰戈拉说的其实不是齐家与治国的差别,而是两种治国方式的差别:以齐家方式治国还是以别的方式治国。

以齐家方式治国即一人当家作主(所谓父权制),延伸到国家就是君主制,相应的治国术就是王政术,民主政治取消了王权,治国术就变成了“最有能耐地行事和说话”,这叫做“治邦术”。

我说:“我认为你说的是治邦术,你许诺把人教成良好的公民,我没误解你的意思吧?”

在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培养治邦者与培养好公民没有很明显的区别。

因为当时是民主制,每个成年男性公民都可以直接参加公民大会。

刘小枫认为,如果普罗泰戈拉把齐家与治国并举的说法暗含王政术,那么,在雅典民主政制的处境中,这当然政治不正确,所以,苏格拉底如此说也许是在帮普罗泰戈拉避开危险,同时提醒他说话要小心。

“没错,苏格拉底,”他说,“我正是我从事的职业。”

换言之,普罗泰戈拉给他的智术的定义是,传授一种齐家治国的治邦术,能够将人教育成良好的治邦者或公民。

“如果你真的掌握了这门技艺,”我说道,“那么你的本事确实好极了,但是我得告诉你,从我这里你只能听到我的真心话。事实上,我一直认为这治邦术没法教,可对你这话,我兴许不得不相信。”

“不过,在哪一点上我觉得这治邦术不可教,不可由人们提供给人们呢,我觉得还是说出来才对,毕竟,我,还有其他希腊人会说,雅典人是有智慧的人。”

刘小枫指出,苏格拉底说雅典人有智慧,而非说有治邦术,这意味着,雅典人并不把治邦术看作是一种技艺,从而是不可传授的,政治智慧这东西源于雅典人这个政治共同体,这种说法实际上区分了政治智慧与治邦术。

事实上,这个区分在今天仍然有效,普罗泰戈拉提出的治邦术可以说就是如今的政治学专业,他要培养的是政治学专家,苏格拉底的区分意味着,这类专家即便非常熟知政治事务,也不等于他们有政治智慧。

其实这种区别存在于任何学科,有知识≠有智慧,比如:你读了一堆建筑的书,不等于你就会造房子,因为知识只有通过实践,再由实践内化,才能转化为智慧,所以,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诚不欺我。

“我看啊,每当我们聚在一起开公民大会,如果城邦要兴建某些工程,那么我观察到能就要建造的工程提出建议的是建筑师;如果是要造船,那么能提出建议的是造船师;其他被公民大会当作可以学习和传授的事情莫不如此。”

“如果不被他们认为是行家的人想要提出建议,那么无论他有多么英俊和富裕,或者他的出身有多么高贵,其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区别,参加公民大会的成员会纷纷对他嗤之以鼻,这种人要么声嘶力竭地喊叫,要么被大会主席指派的维持秩序的卫兵拉下台去。这就是他们对那些被认为是技术性事务的处理方式。”

“但是,如果有争议的事情涉及这个城邦的统治,那么站起来提建议的可以是建筑师、铁匠、鞋匠、商人、船主,无论他们是富裕的还是贫穷的,也无论他们出生高贵还是低贱。”

“不会有人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站起来提抗议,说这些人没有任何专业知识,也不能指出他们在这方面的老师是谁,然而他们却想要提建议。究其原因,正在于他们并不认为这种事情是能教的。”

坤鹏论:读《普罗泰戈拉篇》 德性是否可教?(九)-坤鹏论

“你一定不要认为这种事只有在自由社团中才存在。我们最聪明、最优秀的同胞也是如此,他们也无法将自己拥有的德性传授给其他人。”

“例如,伯里克利有两个孩子,他们在各方面都受到过最好的教育,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而言,他既教得好又得法,但就伯里克利自己特有的智慧来说,他既没有专门训练他们,也没有把他们托付给其他老师,他们就像献给神的牛犊一样被自由自在地放出去吃草,除非他们会自个儿磕磕绊绊地撞上什么德性就吃了进去。”

伯里克利的两个孩子,就是在场的帕拉卢斯和克珊西普,两人后来前后相差八天死于公元前429年的瘟疫,当时伯罗奔尼撒战争刚刚爆发。

“再举一个不同的例子,克利尼亚是在这里的阿尔基比亚德的弟弟,他同样也受这位伯里克利的监护,由于伯里克利老是生怕阿尔基比亚德会把克利尼亚带坏,于是就把克利尼亚领走,安置在阿里夫隆家里,在那里教育他。”

“可是不到半年,阿里夫隆就把他送了回来,因为他对克利尼亚束手无策。”

阿尔基比亚德的父亲死于公元前446年的克罗尼亚战役,当时阿尔基比亚德只有四岁,他和弟弟克利尼亚一起被托付给伯里克利抚养,因为伯里克利算是他们的母系家族的大伯。

阿里夫隆,是伯里克利的兄弟。

刘小枫对此的注释称,按苏格拉底的说法,伯里克利作为父亲不像个父亲,不关心自己儿子的德性教育,换言之,伯里克利在齐家方面没有表现出政治上的卓越。

苏格拉底为什么要以伯里克利为例呢?因为普罗泰戈拉是伯里克利的朋友,这里暗示的是普罗泰戈拉的观点与雅典民主政治有某种内在关联。

苏格拉底继续说道:“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杰出人物从来没有使任何人变得较好,无论这些人是否是他们的亲戚。”

“普罗泰戈拉,基于这些事实,我不相信德性可教。”

“不过,听了你的话,我的怀疑发生了动摇,认为真理可能在你那里,因为我把你当作一个经验丰富、学识渊博、有着原创思想的人。如果你能更加清楚地向我们证明德性是某种可教的东西,那么请你别把智慧珍藏起来,而要解释给我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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